末日游戏

白心没有说话，这个问题他没有办法去回答。对于这场不可避免的灾难，在一个月之前他就一清二楚。就如他评价的一般，这场灾难的的确确是不可避免，但尽管是这样，白心仍对于自己在灾难降临时的袖手旁观饱含着极深的负罪感，他有拯救他们的能力，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任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仅此而已。而赵诺的这种疯狂的状态越是严重，白心心中的这种负罪感也逾越强烈。

矛盾么？没错，很矛盾。人类世界已经衰败至这种程度，白心身上背负了太过沉重的责任，他所有的行为仅凭着自己直觉的判断，哪怕是矛盾，哪怕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

“我不清楚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看上去你对那即将到来的该死的[末日游戏]有所了解。现在，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赵诺又把斧子向前顶了几寸，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斧刃割开了白心最外层的皮肤。

“不告诉你又会怎样？”白心没有带有任何的挑衅意味轻声地说道。

“杀了你。”两条眉毛狰狞地缠绕在一起，鼻梁上因表情的扭曲而堆起许多褶皱，嘴张开着，嘴角向后拉扯，露出恶狠狠地紧咬在一起的牙齿。

“我要杀了你，然后去找那两个丫头玩玩。”赵诺猖狂地狞笑着，似乎在试图激怒白心。“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有关于那些自称主宰的生物，以及那该死的游戏。如果你告诉我，我现在给你个痛快。”

白心的表情开始变得阴沉，面部的肌肉紧绷得宛若钢铁，头深深地低下，双眼藏在了刘海的阴影之中。每个人都有不可触碰的底线，而白心最后的底线，就是他的妹妹。

“不然的话……我就割断你的手脚筋，然后把你妹妹拖到这里，当着你的面，一点一点地把她身上的衣服撕干净，让你躺在地上亲耳听着她的惨叫，亲眼看着她在我身下喘息，让她哭着望着自己无能的哥哥慢慢断气，最后我会给她开膛破肚，再把她的心肝肺挖出来一口一口喂你吃下去。哈哈哈哈哈。”张原看着一点一点变得如此疯癫的赵诺，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赵诺的每一次尖笑都会吓得张原打一个激灵。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白心问。

“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明明知道那么多，但你却什么都没有做，只顾着保全自身和你那心爱的妹妹，因为你的自私成千上万的人丧命我说的没错吧？”赵诺这一番话语仿佛击中了白心的内心一般，让他那刚刚燃起的怒火瞬间熄灭了下去。

“这与我妹妹无关。”

“我跟你讲我他妈最！喜！欢！女人那种欲拒还迎的感觉了。就是那种脸上挂着泪水推着你说不要啊不要啊，但是下面却他妈的湿得像瀑布一样的那种感觉？”见白心为自己的妹妹开脱，赵诺反而变本加厉地扯住了他的头发，并把脸凑过去贴近白心的耳朵，不断用他那张狂的语调说出更加不堪的话语。“呐，我可是好久没碰女人了，你看张原那块头也挺大的，你猜你妹妹今天会高潮几次啊？嗯？哈哈哈哈哈哈。”

“你妹妹，是处女吗？我想她应该很期待成为一个大人吧？真的很幸运呐，有我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来教她如何做那种事，不是吗？啊哈哈哈哈。”赵诺一拳打在白心的脸上，不知是从嘴里还是鼻子中流下的血喷了出去，白心的头歪向一边，而赵诺再次把斧子逼近白心的喉头。“你昨天的劲头呢？小哥你再摆出你那张面瘫脸教训我好吗？拜托，我都这样侮辱你了，你给点反应啊？”

“你给点反应啊！！！啊？？？昨天你不还是很凶吗？你再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势给我看看啊？！！！啊？！！！”一脚踹向白心的脸，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白心直接伸手接住赵诺踢过来的脚，并把他的脚踝牢牢地握在手中。

“因为对我的不满，所以要做这样的事么？”白心冷冷地问。“仅此而已么？”

赵诺红着眼挥起斧子向白心砍去，白心就地向后翻滚，躲避开这凶狠的一击，但也因此松开了手中攥住的赵诺的脚踝。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仅此而已？？？？？”犹如焦躁症患者一般，身体扭来扭曲，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咬紧的牙关也渗出了血来。“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一定要以这种伤害别人的方式？”白心问。“为什么一定要以这种方式来表达你的不满？”

“为什么呵……哈哈哈哈……呼……”叽叽咯咯狞笑着的赵诺轻叹一声。“可能，因为我从未被这世界温柔对待过吧。”

“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长大，因为个子小受尽了嘲笑与欺凌，又因为长得不讨喜，所以从来没有来孤儿院领养孩子的夫妇正眼看过我，十几年没穿过新衣服，全都是别人穿坏的不要的留给我，擦厕所的活从来都是我干，睡着比别人小上很多铺着发霉铺盖的烂木床，就连每天饭盆里的饭菜都要比别的孩子少一些。”

“在孤儿院待到14岁，我离开了那里，我以为我终于解脱了，实际上，这只是另一段噩梦的开始。我没有文化，没有学历，找不到体面的工作，也没有好看的长相。所以我一直一直被人瞧不起，每天上着18个小时的班每个月挣的工资连房租都交不上，没有女人愿意搭理我，窝在那十几平米的房间里长毛发霉，沤着满身的臭汗，家里堆满了臭烘烘的衣服和垃圾。”

“即便如此，即使都已经过着这样的日子，我每天所经受的，却依然是无穷无尽的歧视，欺压，凌辱和剥削。”

“对于我的生活，我真的看不到一点一滴的希望、一丝一毫的光亮。”

“所以，在昨天，在我从那人间炼狱逃出的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活下去，重新开始，像个人一样地活下去。如果全人类只剩下一个活人，那个人一定会是我。”

“已经没有东西能再约束我了。从末日降临的那一刻起，就再没有优越的人，也没有卑微的人，没有法律，没有道德，没有身份地位，也没有那所谓的该死的命运。全都一样，大家都是一样的，烂命一条。”颤抖逐渐转变成狞笑，赤红的双眼已彻底被一道道血丝占领，整个眼珠宛若拥有无数条皲裂痕迹的瓷器。“所以，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心无言。

“为了活下去。”赵诺说道。

“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为了不被人伤害，为了保护自己。”

“因为残忍的坏人，是不会被欺负的啊。”那狰狞的眼角，悄然划过一滴泪。

“我告诉你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只是因为运气，只是因为你被那群[怪物]选中了，所以你得到了那些信息，你因此而不费吹灰之力地活了下来，然后又依仗着这些摆出以种让人恶心的姿态，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假惺惺地说要帮助我们。”冷笑挤掉狞笑爬上赵诺的脸，似乎白心提前掌握了有关末日的诸多信息这一事引起了赵诺的极度仇恨。这并不奇怪，在出身贫寒的赵诺眼里，此刻的白心与曾经世界中的富家子弟几乎无异，都是因为所谓的命运，而得以在各方面先人一步、高人一等，这便是白心让赵诺感到极度地不爽的原因。

“现在，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有关这个游戏的信息。我已经没有多少耐性了。一想起你妹妹那楚楚可怜的脸，咂咂咂，真他娘的迫不及待了啊。”说罢，赵诺握好斧子摆起架势，并招呼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张原。“张原，过来，跟我一起办了这小子。”

张原傻站在那没动，似乎是被刚刚赵诺的表现个吓怕了。

“过来！”赵诺咆哮起来，小小的个子爆发出惊人的嗓音，响亮的呵斥在树林间回荡。张原猛地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握紧斧子，不安地走向赵诺。

二人就位，和白心对峙：“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知道的，或者死。哦，不对，无论你告不告诉我，你都会死的，区别在于，你是否看得到你妹妹被凌辱的惨状。”

白心擦了擦脸上的血，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断掉的斧柄。那木质的斧柄只有十几厘米长，白心将它握在手中后，径直走向了张原赵诺二人。

“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自信，让你拥有了能够杀掉我的错觉。”

“呵。其实我也没有把握到底能不能干掉你。但是我很清楚，如果我做到了，我就可以在那该死的游戏开始之前奠定一个良好的开端。而如果我做不到，最最严重也无非一死罢了。”

“所以，哪怕概率很低，我愿意赌一次。”赵诺舔了舔嘴角，眼中闪烁出了贪婪的光芒。

“别废话了，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怒吼一声，赵诺拎起斧子冲了上去，张原虽迟疑了一下，但一咬牙也跟上赵诺的步伐，将利斧狠狠地劈向白心。

[疾跑]开启，以鬼魅般的速度抢一步上前，手肘猛击赵诺两扇肋骨中间的位置，那一击直打得赵诺眼冒金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紧接着白心抄起斧柄发动技能[猛击]，木质斧柄由下至上划过，重重地击中赵诺的下巴，巨大的冲击将赵诺整个人击飞到了空中。

赵诺处于三米左右的浮空状态，白心利用这个空档怒视着张原。尽管张原脸上写着的尽是害怕，但他的身体已经启动，这个距离已无法刹住脚步，索性心一横眼一闭任由斧子和身体同时向白心的方向砸去。

单脚踩地，一记后旋踢窝心脚踹在张原的胸口，仅这一脚便将身形硕大的张原整个人踹飞了出去。

然而还没结束，踹出去的脚落地后便进行轴心转换，将重心压到刚踹过张原的脚上，以其为轴再次旋转身体，同时将另一只脚高高举起，瞄准了即将先前被击飞现在即将落地赵诺。

如同战斧一般劈下来的腿，狠狠砸在赵诺的肚子上，赵诺的身体轰一声跌落在地，身下的土地被这强烈的冲击震出一道道裂痕。

白心的脚还压在赵诺的肚子上，疼痛让赵诺喷出一口鲜血，刚准备反抗，白心却先一步下手，抄起那断掉的斧柄，用力砸向赵诺的左肩，斧柄直接穿透赵诺的肩膀，并将其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

“啊！！！！！！”赵诺的惨叫响彻整片树林。

“我，从来没有期待过接受这样的命运。”白心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的确先于你们得到了很多重要的消息，同样地，我也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惨痛的代价。我也的确在末日来临时袖手旁观，只因为我可以忍受良心的谴责，但无法接受再次失去珍视的东西。”

“人，注定是自私的，在这方面我和你的观点几乎一致。而我却绝对不会做出像你那样，仅为满足自己的欲望无故伤害别人的行为。所以，其实你并没有资格来谴责我。”

“你愿意为了有机会在即将开始的游戏中获得更好的开局铤而走险，同样地，我也会为了我的目标，将所有阻拦在我道路上的人，一并诛杀。”

“我，不光要活下去，我还要把我曾经失去的东西，全都夺回来。所以……”

“不要再挑战我，懂？”

就这样，这场战斗在白心的低语中彻底宣告结束。

“今天，我留你一命。”

“作为交换，下一次我见到你的时候，我会拿走你身上所有的东西。”

白心站在原地，望着脚下呻吟不止的赵诺，脸上依然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表情。

“你，听明白了吗？”

赵诺虽心有不甘，但眼前的情形下，他能做的也只是狠狠地瞪着白心：“这次，算我栽了。”

“你可以走了。滚得越远越好。”白心找了一个刚刚砍倒数留下的树墩，坐到上面，点燃一支烟。

赵诺挣扎着试图把钉在他肩膀上的斧柄拔出来：“张原，过来帮忙。”

白心却把先前的斧子扔给赵诺：“慢着。”

“把你这条胳膊留下来。它现在是我的了。”

“这，是作为你侮辱我妹妹的代价。”

“你到底是什么人？”赵诺咬牙切齿地问道。

“一个月以前的话，只是个网瘾少年罢了。至于现在……”白心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你可以叫我，及与我拥有着同样经历的群体为，内测者。”

赵诺仰头躺在地面上，另一只手拾起斧子丢向张原，然后捂住自己的眼睛，示意其帮自己斩断那被斧柄牢牢钉在地面上的手臂：“张原，帮我一下。”

“你，自己动手。”白心那冷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就当赵诺忍无可忍准备站起来和白心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他所看到的画面却让他在一瞬间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狠狠地咬住地上先前白心使用过的另一半斧柄，抄起斧子一次又一次地砍向自己的左肩，直至那血肉模糊的手臂彻底从身体上脱落。

不远处的那个树墩上，白心一动不动地坐着，嘴里叼着一直即将燃尽的烟。而他那有着一道恐怖伤疤的左眼周围散发着金色的流光。

在那被黑眼圈环绕的深邃眼窝中，是一只如星光般璀璨的……

黄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