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啸声是专损伤内家功力的,你越加抵抗,啸者的激引之力越强!像罗若拙这样的高手,对内力已做到收发由心,自不会为其所伤!这和佛门“狮子吼”功,只能震伤内力低于己者是同一原理。
这时只听车篷中人大笑起来,那笑声如春雷滚动、山洪蓄发;如东风吹绿大地,林间谷壑无一不至;如水泻低洼,无孔不入、无处不溢!那笑声高亢入云,笑得似乎万水千山、草木百物全被笑醒笑得起来手舞足蹈呼应一样!孤独展鹏觉得这笑声好象温暖馨香的沐汤,沐浴着自己,十万八千个毛孔一齐舒张,感到惬意之极!
“百年难得此一笑!”罗若拙喃喃自语道:“吕家的‘春雷神笑’功,竟然还有传人!好内功!好内功!”
这时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灰衣人,从山坡松林中若行云流水般飘泻而至,站在离黑篷车三丈远的地方,默默打量着黑篷车。
车篷中笑声已止,但余音袅袅,还在回荡不息。
蒙面人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立在那里,仿佛他赶来就为了在这地方站似的!
黑篷车中也岑寂,似乎人已消失了一样。
矮胖子与长脚人早已退回到车篷前,长脚金袍人扛在肩上的鹤嘴锄,在阳光下闪着明晃晃的银光。
有一阵山风忽起,飒飒地吹过山道而去,几片树叶在天空中吹得悠悠扬扬,忽上忽下,但终究还是飘落下去了。天上的白云仿佛凝固了!
有一种无形的杀气,在弥漫开来。
孤独展鹏感到了有一种寒气袭来,不由耸了耸肩头,手紧紧地抓着马缰的皮带,捏出了汗水。
罗若拙的背显得更弓了,瞳孔在收缩,他专注地看着蒙面灰衣人一举一动,不知为什么,那双一向握得松松的手变得握紧了,手背上显出了青蚯蚓一样的虬筋!
这位身经百战的大镖师,自然而然因这股肃厉的杀气而积聚起劲力来!
杀气与危险的预兆,使他的内力真气如满弦的弓绷紧了!
沉默。依旧是沉默。
在这种沉默中,连孤独展鹏也感觉到蒙面灰衣人在与黑篷车中的人暗中较量着一种气,一种两股纠结在一起的气,这不是物质的气,也不是内功中的真气,而是一种制敌取胜的精神上的气势!
又过了良久,那蒙面灰衣人终于先打破了寂静,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你输了。”
黑篷车中的人淡淡地应道:
“是。——不过,我已知你是谁了。”
蒙面灰衣人一笑:
“我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黑篷车中的人:
“但我知道你与五天前一直陪我喝酒的那个人是同一人。”
“但这一点帮不了你忙!”
“但这一点至少对我有一点用。”
蒙面灰衣人沉默,过了一会说:“是。”
车篷中人:“你既然蒙面,就不该用原来的嗓子说话。”
蒙面人:“一则我不想瞒你,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使我这样做。”
车篷中人:“那么你也不该蒙面了。”
蒙面人:“我现在连假面目也不想让人看到了。”顿了一会又说,“蒙面不会对我有妨碍的。”
车篷中人沉默了一会,淡淡地说:
“那就出手吧!”
蒙面人不动:
“你不想知道输的原因吗?”
车篷中人道:
“我知道我输在哪里。我不该用‘春雷神笑’来对抗你的‘神啸夺魄’的!但我不这样做,我两个弟子就给废掉了!”
蒙面人道:
“想不到你会伤成这个样子。”
车篷中人说:
“我也没想到你来得如此之快,而且武功比我想象中还高明了许多。”
蒙面人道:
“我们订一个君子协定如何?”
车篷中人说:
“你不是君子。”
蒙面灰衣人一顿,随即淡淡一笑:
“那就算小人协定肥!”
车篷中人道:
“我不是小人,也从不与小人订协定!”
蒙面人说:
“你不想听听这协定是什么吗?”
车篷中人道:
“子曰:非礼勿听!”
蒙面人说道:
“《韩非子》曰:时移而治不乱者乱。又曰:慎易以避难,敬细以远大。《战国策》曰:知者之举事也,转祸而为福,因败而成功也。此三则亦先哲之语,愿三思而行。”
车篷中人峻声道:
“《论语》有云:临大节不可夺。慎勿再言!”
孤独展鹏幼蒙家中延聘宿儒教授经史子传,诗词文赋,自然听得懂两人对话引经据典的意思,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向罗若拙望去,见罗若拙也赞佩地微微颔首点头,对车篷中人颇为敬尊。
原来那蒙面灰衣人试图用言语打动车篷中人,他引用的是战国时韩国公子韩非的话和苏代给燕昭王写的信中的话。
韩非与秦始皇手下的名相李斯是同门,共师荀卿荀况,著有《韩非子》一书。秦始皇读其书,拍案叫绝,特以刀兵威胁韩国以得韩非,欲为己用。李斯忌韩非之才,与姚贾勾结陷害韩非,韩非被入狱,后自杀。
韩非是古之大哲人、大才子,惊才绝艳、文采斐然,著有《孤愤》《五蠹》《说林》,如“守株待兔”等故事,直流传千年至今。
“时移而治不乱者乱”出自《韩非子---心度》一文,意思是说:时间已推移,处理事情的方法不改变的,那就会带来危乱。
“慎易”一语则出自其《喻老》篇,意思是,谨慎地对待容易的事就可避开后面的大的危难,慎重地避开细小的麻烦,处理好小事,就可以远离大的祸患。
蒙面人引用的第三句话,见于《战国策》一书中《燕策》。“知”义同“智”,意思说聪明的人做事,转祸为福,转败为胜。
蒙面灰衣人用这三句话劝车篷中人与他有所合作,语存胁迫之意。
车篷中人则以圣人孔子的话回答:我的志向与作人原则、操守,即使生死关头也不会改变的!从而表明了誓死不从的决心!
孤独展鹏虽对车篷中人指点两个弟子打败白衣文士一事有些心存蒂芥,但见他以宽恕为怀,喝令弟子不得滥杀无辜,已对他有所好感,现在听了他的答话,更是松了口气:自己没看错,这人“威武不能屈”,是个人物!他再看舅舅罗若拙也对车篷中人生佩服之意,心下想如车篷中人有危险,大概舅舅不会放手不管了,因而更放了心。
这时只听蒙面灰衣人沉默了一会,涩声道:
“这么说来,你跟我是作对作到底了?”
车篷中人沉默。
蒙面灰衣人见状,把双掌掌心向上,指尖相对,由下缓缓抬起至齐胸,显然是蓄劲运气,准备动手了!
但蒙面人本欲翻掌击出的手又放下了,沉声道:
“把刚才那东西留下,让你们走,永不犯你。”
车篷中依旧一片寂静。
这时矮胖子大步枪出,指着骂道:
“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凭什么要我们留下东西?本宫偏不怕你!”
蒙面人并不理他,渊停岳峙而立,再次把双掌抬到胸前,然后微仰头,深深地吸气。
车篷中人沉声道:“无缺、峡浪,快退车后去!”
“师父!”两人同时叫道。
“听话!”
“来不及了!”
蒙面灰衣人一声洪喝,双掌猛地一翻推出。
“未必!”
车篷中人冷冷道。
这时只见一股沙尘无风自动,卷起直向黑篷车扑来!
但说来也怪,到了距那黑篷车一丈五尺之地,那沙尘似遇到一重无形的墙,给阻挡住了!
矮胖子与长脚人俱都神情紧张地注视着那股沙尘,紧紧地握着各自的兵器。
长脚人肩上斜扛的鹤嘴锄,有光斑颤跳晃动!
孤独展鹏与罗若拙也一眼不眨地注视着那股沙尘。
那股沙尘像凝固住了,一动不动。
蒙面人沉声喝道:“好!”双臂微一缩沉,一抖推出,竟又有一股沙尘卷地而出,扑向黑篷车。
但沙尘到了那堵墙前又被挡住了,只是合在一起,加厚了些。
罗若拙面色不由一凛。
孤独展鹏问:“这是什么功夫?很厉害么?”
罗若拙道:“‘引空落化,叠浪生劲,浪涌千潮,必破长堤。’这样下去,怕车篷中人难以挡住蒙面人的攻势!”
言落,只听蒙面人又沉声哼了一声,依前法施为,第三股沙尘又卷地扑涌,与前二股沙尘合在一起。
这时只听车篷中传来一声闷哼,沙尘积成的“墙”竟向蒙面灰衣人那边缓缓移动,一步,两步,三步,到第四步时微微进了半步也给阻住了。
蒙面人的灰衣衣襟鼓荡,蒙面面巾无风自动。
蒙面人双腿微曲上半身微向后仰,并渐渐分腿作骑马势下蹲。
那道沙尘也随之变矮变厚了。
蒙面人沉声哼了一声,猛地一抖身子,人又挺直了,双掌作奋力前推状。
沙尘又向黑篷车方向移动,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第五步向前进了小半步又退了回来,并在黑篷车与蒙面人之间微微地来回颤抖。——显然两人又是势均力敌!
忽听“啪”一声脆响,黑篷车面向蒙面人的一块黑车厢板发出了裂开的声响。
蒙面人扬声吐气“嘿”地喝了一声,作再向前奋推状!
沙尘又向黑篷车缓缓移过来两步。
蒙面灰衣人与黑篷车之间的距离为三丈。
沙尘本在黑篷车与蒙面灰衣人中间,相距为各一丈五尺。
沙尘第一次移动时曾向蒙面人移过来三步半。
每步是二尺七寸。这是武林中人的常步,而非计量上的步。作为计量的步,每步合为五尺。以一步二尺七寸算,三步半是九尺四寸半。
这就是说,沙尘第一次移动曾推到距蒙面灰衣人只有五尺五寸半这地方。
五尺五寸半,不过一张床的距离。
但蒙面灰衣人反攻后,第一次向黑篷车移过来四步,第二次又移过来两步。
这样成了蒙面人反向黑篷车方向攻过来二步半。
二步半是六尺七寸半。
这样,那堵由两股无形的真气压成的沙尘的墙距黑篷车是八尺二寸半。
八尺二寸半是裱画店那张长裱画案桌的长度,在这上面可以裱一幅。八尺宣的横幅。
不过从一丈五被攻到距身旁只有一张裱画案的距离,这就不像面对一幅书法或丹青那样舒服了!
于是黑篷车内的人低哼了一声。
这一声低哼哼得在场人的气血都不由翻涌了一下。
连罗若拙也莫能例外。
这是一声郁雷般的低哼!
那道沙墙又缓缓移动,这次缓慢得像四只蚂蚁在拖着一只比它们大了许多的大苍蝇的身体,在一点一点的移动,一步,两步,第三步移了四寸时又给阻住了。
黑篷车内的人再次哼了一声。
但这次沙尘进了一尺后竟又缓缓地退回来了!半尺、半尺地退过来,虽然缓慢,但却稳定,似乎不推到黑篷车上,不会停下来!
这次沙尘向黑篷车移了五步才最后给阻住了!
去了刚才黑篷车攻过去的两步四寸,这次蒙面人向黑篷车又攻过来两步六寸——也即七尺七寸。
原来黑篷车与蒙面人之间的距离维持在八尺二寸半。
而现在只有五寸半了!
是的,看上去,已贴到黑篷车上了!四匹马神情焦躁地竖起耳朵,昂起头来,对渐渐压来的那道黄色的沙尘之墙,感到了一种恐惧!
不过这四匹马还是紧紧地钉牢地上,静静立着——这是四匹受过严格训练的良马!
马鬃无风自动。
马铃声一齐摇响起来——它是否在为主人宣告最后的失败呢?
这时忽有一条红袍人影从黄色的沙尘墙里滚出,而另——条金袍人影若金鹤从沙尘弥漫的半空中跳出飞扑而来!
地上疾如急风滚出的是矮胖子,他边滚边喊道:
“恶贼,休得害我师父!”
“恶贼,纳命来!”半空中扑来的金鹤般的身影正是长脚人,他人在空中,将鹤嘴锄化为一道银光,向蒙面灰衣人啸射而来,声威惊人!
这时只见蒙面灰衣人全力推出一掌,然后“一鹤冲天”拔地冲天而起,高达三丈!
“劈啪啪”——声大响,如有狂飙卷过,那堵沙尘墙四散漫开,黑篷车车篷被卷飞了,车厢板四分五裂地断折,纷纷落下如遭雷轰!
四匹马希聿聿地一齐悲嘶惊叫起来!
“轰!”鹤嘴锄一击不中,划个弧形射入沙土中,激起又一股浮尘冲天而起,鹤嘴锄半截埋没在一个桌大的沙土坑内,只剩下五尺多长一根锄柄,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长脚人、矮胖子双双扑向正在落下来的蒙面人!
蒙面人狂笑:
“两个臭小子,我早料到这一变了,不是因为你们,你们师父早死了一个时辰了!现在你们来领死吧!”
说毕又缓缓提起掌来,蓄势欲推出!
“无缺、峡浪,你们回来!”
一个显得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焦急地喊道。
两人循声望去,一望之下,不由齐向黑篷车奔过去。
车厢内,一个五、六十岁的道人,乌须白面,高髻玉簪,穿着白色的道袍,正襟危坐。
白袍道人坐的是一张下有圆盘可以转动的花梨木太师椅,椅子的扶手与前面虹形的轼木连在一起。
虹形轼木上,搁着一柄剑匣古色古香的长剑,剑匣较常剑剑匣宽阔一半。
道人的白脸已成土灰色,显得憔悴之极,嘴角犹有一线血在流出,滴在襟前,鲜红得像如朱梅!
道人的那双眼睛也显得黯然无光——显然,道人已受了极重的内伤!
“师父!”两人奔到车旁,哭叫道。
“你,们,快,把,剑,和那,那东,西,带,带走!”
道人有气无力地道,说到这里似乎很疲倦,眼睛竟微微闭上了。
“师父……”两人见状,泪如雨下。
“哈哈,两个臭小子,给我把那东西与剑一并送过来吧!你们师父怕活不成了!”
蒙面人大笑一声,大步走了过来。
“你!你这恶贼!我跟你拼了!”
矮胖子抓起雷公锤,双目喷火,扑向蒙面人。
“你找死!”
蒙面人一声厉喝,扬手一个劈空掌打出,把矮子打得滚落在地!
“恶贼,还有我呢!”
长脚人随即也扑向蒙面人,双手箕张,势如怒隼!
蒙面人又一个劈空掌打出:
“你也倒下吧!”
长脚人也被打蒋在地,但身影晃了两晃站住了,有一缕血从嘴角流下,他一抹嘴角的血,恨声道:“未必!”
说完,双眼满怀怨毒地直直盯着蒙面人,竟又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向蒙面人逼来!
“好!好!”
蒙面人狞笑一声,一振臂跃起,扑向长脚人!
他的双手成鹰爪,向摇摇晃晃走来的长脚人的胸膛上抓落:
“让我成全你忠殉的美名吧!”
这时一个身影倏地自尘土中扑出,却正是刚才被打落的矮胖子!矮胖子大叫道:“恶贼,吃我一锤!”雷公锤向蒙面灰衣人胸膛全力掷出,人也随之扑上!
蒙面人见锤来势凶猛,避让已是不及,在空中大喝一声,双手齐出,抓住飞锤!
这一抓虽抓住了,也不由被大力震撼,胸口为之一窒,这样一来气血一阻,不能御气,身形一滞,不由落向地面来。
蒙面人甫落地面,立足未稳,矮胖子已然扑至,双掌齐出,并一个“莽僧撞钟”,以头锤向蒙面人胸膛撞来!
蒙面人气刚回缓,尚未恢复,见状不好,吸一口气以仰面“铁板桥”身法让过矮胖子头锤、双掌,在矮胖子从他身上飞扑过去的一刹那,左掌右锤同时击向矮胖子胸膛。
这一锤、一掌击出,只听“啊”一声大叫,那矮胖子给打得口吐鲜血,栽倒地上,昏了过去!
这一瞬间长脚人正好扑到,双手箕张,将蒙面人未及翻身而起的身子给扑倒在地,两只铁膝盖撞击蒙面人小腹,双手屈指成鹤爪,紧紧抓扣住蒙面人双肩井穴,随即功凝双肘,以肘锤向蒙面人胸肋猛击而下!
蒙面人一声低沉的虎吼,倏以左掌托住撞下来的肘锤,右锤则向长脚人另一肘敲来!
却听“通”“啪”两声响,长脚人的双膝一肘先撞击中蒙面人,但蒙面人的左锤也击中了长脚人的臂膀!
蒙面人痛得大叫一声,托住长脚人右肘的左掌功凝五指,以掌化抓,猛一拧劲,将同样其痛入骨的长脚人生生从身上给拧摔出去,然后站起,满面杀机,向被摔倒在地正欲爬起来的长脚人走去!
这一走去,定是致命一击,怕长脚人得命丧于此了!
非但如此,便是那受伤在先的矮胖子与道人也难逃一死!
这时只见阳光下地面上忽飞掠过两道矫健的身影,一蓝一黄两个人影联袂从天而降,落在蒙面灰衣人面前挡住了去路。
这两人正是罗若拙手挽着孤独展鹏!
“什么人?”蒙面人见倏地飞降下两个人,不由后退了一步,厉声问道。
罗若拙嘻嘻一笑:“过路的人。”
蒙面人暗中打量了一下,见罗若拙脸带笑容,并不含敌意,口气略缓:“想干什么?”
罗若拙弓腰曲背,陪着笑脸:“想求阁下开开恩,看在小老儿薄面,放过他们吧!”
“凭什么要放过他们?”蒙面灰衣人问。
“不凭什么。只是古语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
“怎么?竟敢教训我?”蒙面人声音变得阴冷起来。
“不敢。”罗若拙依旧陪着笑。
“那就闪开,”蒙面灰衣人沉声道,“否则休怪我手下……”
“不敢!”罗若拙打断了蒙面人的话语,还是陪着笑,但拦在蒙面人面前的身形连动也没动一下,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好,好!”蒙面人见状,不怒反笑,“看来你这老儿跟我是摞上了!”说到这里语声一沉:“你可知我是谁?”
“不知。”
“那你认识他们?与他们是亲?”
“非亲。”
“有故?”
“无故!”
“非亲非故,那又为何拦我出手?”蒙面人的声音变得沉涩了。
罗若拙正容道:
“阁下,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恃强索物,本已错了,况又打伤了人家?一已为甚,岂可再乎?即便是仇家,也不必赶尽杀绝!圣人说,和为贵。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蒙面人“哼”了一声,冷冷一笑:“我已为你看了一相:心肠虽好,怕命短些!”
孤独展鹏啐道:“呸!放屁!你这大恶人才会早死呢!”
蒙面灰衣人冷笑:“好,再搭上一个小的!”
“哈哈哈……”罗若拙扬声大笑,一扫刚才装出的猥琐模样,腰也直了,胸也挺了,顿时像同一个人模子由豆腐做的换成铁浇的了,剽悍雄健之风,焕然挥发,一双眼睛顿变得精光炯炯!
他一笑之后一顿,朗声道:
“好,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要得了老夫这条命!”
蒙面灰衣人睹此变化,身子一震,尽量用平静的口吻强自镇定地笑道:
“看来我竟失了眼,没想到此地还藏有这样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话虽如此笑着说出,但已掩不住内心的震惊,声音已有些变调了。
罗若拙淡淡一笑:
“不敢!高手谈不上,低手兴许能凑合!”
语声一停,又道:
“不过我倒想见识一下阁下高手的庐山真面!良机难得,倒也不敢错过!”
蒙面人闻言沉默,似是心中有什么难以定决,有些犹豫不定。
在这时,罗若拙好整以暇,竟从背后抽下一杆长旱烟管来,拨开绕在青黝黝的二尺七寸长的烟杆上的一只黑乌乌的烟袋,抓一把烟丝装进一只青黝黝的大烟锅,用拇指压严实,这一切动作全做得有条不紊,慢腾腾的,眼睛也再不向蒙面人看一眼,直把蒙面人视作无物!
孤独展鹏向罗若拙身旁靠上一步,一翻腕,两只腕底各现出一柄精光耀目的匕首来,双目怒瞪着蒙面人,似乎如果蒙面人敢有所不利他舅舅的话,他就一匕首在蒙面人身上捅两个透明窟窿!
罗若拙对这一切若无知觉,他大马金刀地蹲下来,低着头不慌不忙地用火石火镰点着了烟锅里塞满压实的烟丝,然后有滋有味地一口一口地抽起来——好象他来到这儿,真就为了抽这一锅烟似的!
蒙面人透过蒙面巾,静静看着这一切,既不动手,也无走的意思。
罗若拙的烟锅里,有一点红色明亮的火星在一暗一亮,相隔时间颇长。一暗一亮之间,甚有节律,而亮时则光耀若星,若盛夏骄阳之心!——然后,一股白烟从罗若拙的鼻孔里徐徐而出。
说也奇怪,那股白烟竟凝而不散,烟头如白色的龙首,低昂曲伸而徐徐向蒙面人面门斜游而来,冉冉上升,后面的龙身也张鳞舞爪,伸屈腾挪,夭矫如意,灵活多姿,随龙首而游动。
罗若拙依旧在低头抽烟,说是抽烟也不见其腮部呼吸鼓瘪,他抓着烟杆的手出奇地稳实,如铸在烟杆上似的,他这个人蹲在那里的姿势,也仿佛浇铸在那里似的!
他知不知道那条白色烟雾凝成的龙就是他自己吐出来的?
——谁也说不清,因为罗若拙面无表情,如木刻的菩萨,无丝毫喜怒哀乐之相外露。
但蒙面人的眼睛有了一种表情:一丝惊震之色!
随后,蒙面人开了口。
“好,果然高明!我走!”
蒙面人静静看到现在,并无丝毫举动,此时一说“走”字,毫不滞留,转身向山坡松林中掠去,不一会,身影进了松林,一晃不见了。
随后听到一声由近向远的长啸,响遏行云!那啸声始则穿石裂云,渐响渐远,渐远渐低,终至完全消失在人们的听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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